张大千的晚年岁月:锲而不舍 不断创新

张大千的晚年岁月:锲而不舍 不断创新


来源:文汇报  文章作者:杨继仁

 

张大千与毕加索摄于一九五六年

    心中庐山

    清晨,张大千准备开始泼彩,这幅画就是他开笔月余的《庐山图》。

    产生这幅画的想法,或者说答应画这幅画,是他刚度过八十三岁寿辰后。

    夏初,一位旅居日本的华侨巨商李海天专程飞到台北,登门拜望张大千,见老人身患多种疾病,腿伤后还需人扶,话到嘴边欲言又止。李海天与张大千以前就相熟,更了解他的怀乡之情,正因为此,他才来找张大千的。“唉,干脆说出来试试!”他终于道出了来意:“大师,我想请您作幅画,以庐山为题材的大画。”

    “唼!”老人认真了,看来客人真心诚意,他说,“我从未去过庐山呀!”

    “没去过?”客人听了大吃一惊,难以相信,天下名山都看遍的张大千,怎么会没有去过大名鼎鼎的庐山呢?

    “真的没去过。”老人再次肯定,顺便说起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去的原因,“这与先仲兄善孖有关。以前在上海和苏州,我和先仲兄同游华山、黄山,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。但就怕一点,哪一点?只要有他的朋友在,我就完全成了鼻涕横揩的小兄弟,谈诗论画,饮酒品茗,我只能站在一旁伺候,不是味儿呀!先仲兄两次游匡庐,都是他的朋友相邀,我当然不愿去,不如躲在家里称王称霸。”

    客人听了这段有趣的往事,脸上在笑,心中暗暗叫苦,这幅画没谱哪!想不到,忽地柳暗花明。老人沉思了一会儿,说:“这幅画我画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!”客人喜出望外,老人一听不高兴了:“我张大千说话无戏言。”“哦,大师,真对不起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你不是说没有去过庐山吗?”“画我心中的庐山!”老人口气分外干脆坚决。

    “形成于未画之先。”没有去过庐山的人,怎么画庐山?张大千历来认为:“我笔底下所创造的新天地,叫识者一看自然会辨认得出来。”但要真正画出“心中的庐山”,决非易事。更何况,这是一幅罕见的巨幅,三十六尺长,六尺高!它要由一个从未去过庐山、疾病缠身的老人完成,难!不少人为大千老人捏了把汗。

 

张大千晚年巨构《庐山图》(局部)

    老人自己也不敢掉以轻心。他特地请来朋友沈苇窗,为他搜集有关庐山的文字、照片资料,并将这些资料作成详细的笔记。说来也巧,沈先生搜集的文字、照片资料中,有一些就是大陆出版的。

    老人还翻阅了一些古籍和有关书籍,有意识地和一些去过庐山的人摆谈。渐渐地,庐山在他心中活了:它独有的自下而上的雨,有声的云,汹涌的云海,时聚时散的佛灯,直下三千尺的飞瀑……它岂止是心中的庐山,它是心中祖国的象征!张大千要以他的笔墨,抒写对祖国的思念。他要以终生的经验和学识,绘出这幅能流传久远的巨作。

    几个月来,他神游在庐山峰峦之间。日日夜夜,朝朝暮暮,和庐山交谈。老人以他几十年游历山川的心得和绘画的经验,凭借他惊人的艺术想象力,庐山真面目展现在他眼前,庐山屹立在他心间。

    1981年7月7日,是张大千巨构《庐山图》的开笔吉日。

    老人装束一新,团花长袍东坡帽,白绸长裤青缎鞋。面带喜色,银髯飘拂,哈哈笑声响彻画室内外。被特邀参加开笔礼的观礼嘉宾有大名鼎鼎的张学良、张群、王新衡等。

    大画案上,铺着绢织画料,儿女们已经用清水把它敷润过了。画室里挤满了人,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到主人身上。

    老人终于笑呵呵地起身了,他手指轻捻银髯,目光来回扫视着画料。片刻,他回过头来,双手抱拳,向观礼嘉宾一一致意:“大千献丑了。”

    他首先端起一个青花大水盘,里面盛着满满的墨汁,身体前倾,手肘自左至右,将墨汁缓缓向画料上泼去。嗬,开笔不用笔!乌黑的墨汁在绢料上慢慢浸润。它将变成高山,长出峰峦,吞吐万象。客人们都起身站在四周,看他如何创造一个新天地。

    大千执定大帚笔,依然谈笑风生。他以淡墨破出层次,勾定大框廓,然后,又以笔蘸水濡墨,以通气韵。他不像在作画,像在打一趟极富内养功的太极拳。他运动大帚笔,头、眼、颈,乃至四肢都在动,连嘴巴也在动,有板有眼地说:“浓墨不破,便无层次;淡墨不破,便乏韵味。墨为形,水为气,气行形乃活……”

    在画《庐山图》前先画几幅小画,是大千给自己订的规矩,并在整个创作过程中加以坚持。他说:“画我心中的庐山,整体在胸,局部却要边想边画,不可妄下一笔。”这幅画,犹如在阿里山上修一条盘山公路,工程浩大,不能偷工减料,整整一个多月,老人才着手在画上泼洒石青、石绿等色彩。

    不知怎么搞的,老人觉得胸口越来越闷,呼吸短促起来,他明白自己的心脏病又发作了。老人张大口喘息,右手在茶几上摸索,寻找装心脏病特效药的小瓶子。

    这样的事以前多次发生,夫人就在他常去的地方都放上这样的药瓶,以防万一。老人发抖的五指在几上摸呀,摸……雯波出现在门边,尖叫一声,脸刷地白了,她三步并作两步,奔到丈夫面前,赶紧把药片塞进老人发紫的嘴唇,轻轻揉着丈夫的胸口……

    吃下药,老人舒服多了,他仍然闭着眼,耳边只有座钟滴答、滴答单调重复的声音。滴答,滴答……好像家乡圣水寺石壁上往下滴的水声,滴答、滴答……好像青城山上清宫计时的水漏,敦煌石窟融化的雪水,成都四合院瓦脊上的绵绵细雨,滴答、滴答,多耳熟……

    老人觉得自己的心律如同那座钟,平稳,有规律,完全恢复了正常跳动。他想再歇歇,又想去画画,眼睛似睁非睁之间,猛然一个想法闪过自己心中,哎,真后悔,应该在写寄大陆老胡的那幅《荷花图》上题写那首诗:

    海角天涯鬓已霜,挥毫蘸泪写沧桑。

    五洲行遍犹寻胜,万里归迟总恋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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